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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（第1页）

打这几个字的短暂时间里，一场急躁的阵雨已经扑面落下，把她从头到尾都淋了个透彻。在这春末夏初的周末早晨，空气还是湿冷的，雨水不仅把天浇成了深黑色，还把她从皮肤到心底都浇成了彻骨的冰寒。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，唯有死灰色渲染了糙坪，流成一片空旷的大海。雨的腥味覆盖了馥郁的花香。虞美人和孔雀糙被雨水不断拍打，就像落魄的侯爵夫人低垂着头。

终于，夏承司的车停在了不远的停车场里。还没等司机下车为他撑开伞，他就已经进入了暴雨中，不顾雨水打湿了西裤与皮鞋，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。即便隔着厚厚的雨帘，她依然能感觉到他仪表堂堂的优雅。出现在这个无人的公园里，他仿佛是一座盛气凌人的贵族酒店，别着徽章，辉煌万丈，从荒凉的十字街道拔地而起。

这也一直是他在自己心中的分量。哪怕全世界都坍塌为灰烬，他也能保持今日的风度，岿然不动地出现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。

&ldo;雨下得太大，只能改天再来了。&rdo;他走到她面前，把伞朝她的方向靠了一些，&ldo;我们先回家。&rdo;

&ldo;你怎么不问问我，为什么我要在这里？&rdo;

&ldo;不用问，我知道。&rdo;他脱下西装外套，把它搭在她的肩上，伸手揽了一下她的肩，&ldo;有事回去再说吧。&rdo;

她躲开了他的手：&ldo;夏娜都跟你说了？&rdo;

想到夏娜前一夜歇斯底里的电话，夏承司又想起了之前与她在楼梯间听见父母吵架的内容……

‐‐&ldo;夏明诚，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。你养情妇就算了，我也忍了，你把他们带回家，就实在太恶心了！你知道孩子会看到吗？你希望你的儿子都和你一样吗？你是想让娜娜再进一次监狱不成？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离婚，让我去死了算了！&rdo;

‐‐&ldo;让你死？好让你下去陪那个贱男人？想都别想。没错，我是找女人了，但和你比起来算什么？你和贱男人偷情就算了，还想我去照顾你们的野种？夏太太，你才是太他妈可笑了！&rdo;

‐‐&ldo;是，是我一厢情愿，是我希望这个家庭和睦，希望和你不计前嫌好好过日子，都是我的错！&rdo;

‐‐&ldo;你别装可怜，你说这些话我还不明白么？是因为你根本离不开我。你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，不然当时又怎么会离开那个贱男人呢？&rdo;

‐‐&ldo;是，都是我的错。但阿杰、阿司、娜娜、阿逸都是我的孩子，那两个可怜的孤儿难道就不是了吗？裴诗和裴曲，他们……也是我的孩子啊……&rdo;

‐‐&ldo;那是你和裴绍那个贱男人偷情偷出来的！现在你要和他的孩子相认，就挂上寡妇的名号从夏家滚出去！&rdo;

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。她发现了一切，然后离开自己。但是，心中还是会有几近卑微的期待：她会爱他，如同他爱她，可以不顾一切，放下一切，与所有的是非黑白，与整个世界背道而驰。然而，当他下车初次看见她望着自己的目光，他已经猜到答案了。

幻想，终究不过只是幻想。

&ldo;对，她都跟我说了。阿诗，你浑身都湿透了，这样下去会感冒。我们回去再说。&rdo;他再次伸手去揽她，她却像是被陷阱夹住的野鹿，激烈地打开了他的手。这一下不小心碰到他另一只手里的伞，把它撞了出去。刚好暴风是斜着吹的，立即把伞卷到了咆哮的暴雨中。这下他薄薄的衬衫也被雨彻底淋湿，头发有些狼狈地搭在额头上，但是，他的眼神依旧是平静的、坚定的，几近冷漠。

&ldo;夏娜说的都不是真的，对不对？&rdo;她深黑的眼睛已被浇得眯了起来，嘴唇苍白得就像腊做的一样。这一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急不可耐，恨不得替他把否定的答案说出来。见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自己，她走过去，抓住他的袖口，用乞求的姿态说道：&ldo;夏承司，告诉我啊……她说的都不是真的，对不对……&rdo;

记忆中的裴诗，一直是个傲慢又自负的女孩。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放弃尊严的模样。他望着她几乎哭出来的脸，终于，低声说道：&ldo;是真的。&rdo;

像是一个不甘心的垂死之人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抓紧他的袖子，指尖瑟瑟发抖。她还是没有放弃，抬头抱着微小的希望，轻轻说着：&ldo;可是，我妈妈叫高莹莹，她很早之前就在国外去世了……&rdo;

&ldo;高莹莹是我母亲以前的名字。嫁给我父亲以后，她就改名叫郭怡了。和父亲结婚以后，她曾经出轨和裴绍先生在一起过，生了你和小曲，但因为不想和我父亲离婚，所以就把孩子扔给了裴先生。&rdo;

她的手滑了下来。天上落下的雨水就像是一场庞大的悲剧，灌溉了这个无声的灰色世界。她只能听见雨的声音，不知道撕心裂肺的痛苦是从何而来。是因为对母亲人格的失望，还是对自己与夏承司关系的绝望？还是二者皆有。

&ldo;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的？&rdo;她抬起湿润的眼睛，镇定得有些可怕。

&ldo;在我们第一次睡觉的第二天。&rdo;

迅速回想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，他对自己忽冷忽热的态度，他如何也不愿意结婚生子的剖白，他对两个人发生关系一直小心翼翼的措施……她什么都懂了。就在这个瞬间，大脑像是被注入了酒精，眼前的一切都在幻境的驱使下变得摇摇欲坠，就仿佛置身于大西洋海底，望见了深海中悲伤的幽灵。她的声音轻得就像呼吸一样：&ldo;你已经验过dna了？&rdo;

&ldo;是。&rdo;

&ldo;所以，你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，还是和我在一起了。&rdo;

&ldo;是。&rdo;

&ldo;你知道……你是我的哥哥……还……还和我……&rdo;这一刻，已经说不出那些令自己反胃的字眼。她们过往所有的热恋与颈项缠绵，都像此时灰色的天空一样，只剩下了压抑与肮脏。

&ldo;是。&rdo;

&ldo;为什么……&rdo;她的眼早就湿润了，但这一刻却变成了红红的兔子眼，&ldo;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？&rdo;

&ldo;因为你没法接受，所以我要强迫你接受。&rdo;

她想起了他曾经试探着问&ldo;如果我们是兄妹你会怎么想&rdo;，但她的剧烈反应把气氛弄得很糟糕。和好以后，他就没有一丝犹豫地和她上床了。越去深想那天晚上的每个片段，她的脸色越难看。从那以后，每一次和他j□j，她居然都是那么享受，那么忘情。想到前一个晚上的细节，她的脑袋里甚至&ldo;嗡&rdo;地响了一声。她身体摇了摇，差一点跌倒在地上。察觉到他想扶自己，她像躲瘟疫一样后退了一步。他却没有丝毫怜悯之心，不管她退几步，他都会靠近几步，像哄孩子一样温柔地说道：&ldo;阿诗，不要太在意。只要我们不生孩子，一样会很幸福。我们可以搬到国外去，没有人会阻止我们在……&rdo;

&ldo;……恶心。&rdo;她打断了他。

他怔了怔，短暂的无言过后，却又抓住她的手腕，把她往自己身上拉去：&ldo;我们都已经是这种关系，没有退路了。&rdo;

&ldo;恶心！&rdo;她猛地拨开他的手，嚎啕大哭起来，&ldo;我！我从昨天晚上就在想这件事，如果夏娜说的是真的那该怎么办？我能不能接受？事实是，我只要想到和你有血缘关系，就根本没有办法去做假设‐‐只要一想到和你做的那些事，我就……夏承司，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耻？这一切真是太恶心了……&rdo;

&ldo;我早就猜到你会是这样的反应。&rdo;他还是一脸淡漠，心却像被揉成了碎片，&ldo;但你也没有办法后悔。以后你还有办法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么？你只能留在我的身边。&rdo;

‐‐啪！！

她使尽了全力，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！他的半边脸立刻泛起红色的五指印。

&ldo;别再说了！别再说了……&rdo;她哭得太厉害，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，令她睁不开眼睛。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痛苦折磨着她，她连身子都站不直，只能弯着背不断咳嗽。在转身离开前，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。

&ldo;夏承司……再见了。&rdo;

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‐‐‐‐‐‐‐我是这一章果真一气呵成的闪闪小天使分割线‐‐‐‐‐‐‐

☆、第十三乐章ii

这场雨之后，裴诗又病倒了。晚上手机几乎一直没有停止震动，她却连拿起电话的勇气都没有。仔细想过以后，她也不能怪他。毕竟就像他所说的那样，在他们俩有过亲密接触之前，他什么都不知道。可是，这种事情就像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绝对的男同性恋一样，是无可奈何的，是比婚外恋还要绝望且不可饶恕的感情。高烧像是一场熊熊烈火，在身躯的糙原上杀死了所有生命的源头。到午夜的时候，他不再打电话，转而发了几条消息给她。她只隐约看见短信前几个字&ldo;对不起&rdo;以及&ldo;只想和你在一起&rdo;。她在浑浑噩噩中删除了这些短信，关掉手机休息去了。

这场病比她想的严重。和上一回在英国一样，她连续几天高烧不退，心态却非常消极，不愿意去看医生。直到唱片公司发现了她的情况，才拍经纪人到她家里，把半死不活的她拖到了医院。医生看过她的病，态度一点也不客气，说她再这样拖下去恐怕抢救都无效了，然后把她送到病房输液。在医院里，夏承司也没有停止联系她。为了不让他担心，她只是把所有电话都直接挂断，示意自己没有出事。

只是，人心往往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坚强。无数个被病魔折磨的夜晚，看见手机上闪烁的&ldo;夏承司&rdo;，她就像看见了救命的稻糙。有多少次她想接起电话对他说&ldo;我想你&rdo;，已经记不清了。然而，她都转而照看她的助理或护士求助。最后一次发消息给他，她说的却是：&ldo;我们已经分手了，不要再来纠缠我。祝你幸福。&rdo;

从那以后，夏承司再也没有联系过她。

十天后，她的病稍微好了一些，她发了一条微信给裴曲，告诉他自己在医院，家里没人，让他在外面照顾好自己，如果回来提前告诉她。裴曲担心得不得了，说他正在罗马尼亚，一个星期之后就回来，让她在医院多休息一段时间。

一个月以后她要在全国十三个城市举办《诗的随想曲》巡回演奏会。因为生病，她又有十天没练琴，迫于压力，第二天就申请出院了。这一天下着伤感的浅浅细雨，助理送她到家楼下，收起了伞，几滴雨落在水泥地上，一如浸在宣纸上的墨一样。她爬上楼梯，回到空落落的家，竟有了一种久别重逢的惆怅。不过十天而已，这里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居所，写满了陈旧的回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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