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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（第1页）

裴诗用湿润的眼睛凝视着眼前的男人，半晌，只轻轻地说了一句：&ldo;发现我们是兄妹，是在我爱上你之后。我已经没法转变过来了。&rdo;

夏承司有些动容。他正想开口说话，医生的声音却从门后传过来：&ldo;我觉得你们现在演苦情戏，也太早了些。&rdo;

裴诗和夏承司同时抬头，愕然地看着站在病房门口的医生。因为对话被人听到，裴诗紧张得脸都白了，夏承司却一如既往地强大冷静，下意识伸手护住她。医生看看裴诗，又看看夏承司，摇摇头说：&ldo;因相爱来我们医院做亲子鉴定的兄妹我还真见过不少，但没有哪一对像你们这样，长得一点也不像。&rdo;

&ldo;可是，报告书不会有假啊。&rdo;

这种时刻，裴诗情绪极度敏感，表现得意外天真，夏承司甚至没时间阻止她说话。医生又看了一眼夏承司，指了指他：&ldo;这位先生是个混血儿，这一点你们都知道的对吗？&rdo;

&ldo;混血儿？&rdo;她转头观察了夏承司一阵子，&ldo;他长得是有些像外国人，但不是混血儿。你看，他的头发眼睛都是黑色。&rdo;

&ldo;看一个人是不是混血儿，不能光看头发和眼睛颜色。而且，混血儿在哪里长大，就会越来越像哪里人。所以，如果他在国内长大，异域特征也会变少。但是，人种很多东西是不会变的。打个比方说，除去鼻梁，东方人脸部最突出的通常是颧骨，西方人脸部最突出的是眉骨。你看看他，是不是眉骨很突出？&rdo;见裴诗点头，医生继续说道，&ldo;你看他的颧骨到下巴这里，几乎是平滑的一条直线，就跟刀削出来的一样……这位先生，你青春期的时候脸上有雀斑吗？&rdo;

夏承司愣了愣：&ldo;有长过。&rdo;

&ldo;夏天的时候晒多了，皮肤会变红，之后脱皮，却没有别人那么黑。即便晒黑了，也比别人白得快，对吗？&rdo;

&ldo;对。&rdo;

&ldo;所以啊，你不仅是混血儿，而且父母有一个人可能还是日耳曼或撒克逊人种。&rdo;医生指了指夏承司，&ldo;建议你们再让他去做一次鉴定看看。&rdo;

彻底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。裴诗和夏承司按照医生说的话去做，让夏承司和母亲做了一次亲子鉴定，结果竟显示此二人并非亲属关系。他们最先还以为是报告出现错误，但医生告知，早在十年前，就有首例非亲属非血缘关系的活体肝移植成功案例。所以，夏承司成功移植肝脏给裴诗，完全可能是因为巧合，他们确实不是兄妹，夏承司也确实有一半白人血统。

至此，两个人还未能享受到一刻钟的喜悦，就已经陷入了又一个谜团：夏承司不是郭怡的亲儿子，竟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这件事。最初，他们都以为夏承司是领养来的孩子。这样一来，也可以解释清楚夏明诚对夏承司恶劣态度的缘由。然而，夏承司回去找到夏明诚的头发，再次做了一次鉴定，报告显示他们确实是父子关系。

这件事牵扯了上一代的感情生活，裴诗原本不希望夏承司再多做追究，只要他们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就好。但夏承司不肯就此罢休。周日的上午，他回到父母家里，直接坐在他们面前说道：&ldo;我的生母是谁？&rdo;

夏明诚原在翻报纸的页面，听见他这么说，手腕停了两三秒，才缓缓完成了这个动作。郭怡先是一呆，然后笑得一脸尴尬：&ldo;儿子，你在说什么呢？&rdo;

&ldo;jane。&rdo;相比较郭怡，夏明诚的反应却自然得有些可怕，他甚至没有把视线从报纸中移出来，就淡淡回答道，&ldo;janehiddleston。这是你生母的名字。&rdo;

郭怡睁大双眼，飞速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。随着时间推移，之前挂在她脸上的僵硬笑容渐渐消失，被眼中的愤懑取而代之。但她依然保持着良好的修养，没有扁眉，也没有扁嘴，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，看着无人的地方，似乎已经不打算再做出任何挣扎。对夏承司而言，不管夏明诚是否是他的亲生父亲，与其做出毫无结果的对抗，也是一种寸积铢累的惯性。他并没有让父母看出自己的半点惊讶，只是像在谈生意一样问道：&ldo;英国人？&rdo;

&ldo;对。&rdo;夏明诚放下报纸，摘下眼镜，用一块上好的丝绒布擦了擦镜片，&ldo;如果你不问，我也不会说。但既然你问了，那我就老实告诉你吧。前两天我才收到她家人的邮件，她已经得癌症去世了。现在他们在她老家牛津将她下葬，你可以飞回去看看她。&rdo;

&ldo;所以，一个曾经为你生过孩子的女人死去，你连她的葬礼都没有参加？&rdo;夏承司问得很平静，让人听不出他究竟是怎样的情绪。

&ldo;阿司，jane只是生下了你，把你养大的人，依然是你母亲。&rdo;夏明诚指了指郭怡，&ldo;这么多年来，她一直知道你是jane的孩子，却待你比她亲生儿子还好。所以……&rdo;

夏承司却打断了他：&ldo;正面回答我的问题。&rdo;

&ldo;夏承司，你最好弄清楚，在这个家里，谁是老子，谁是儿子。&rdo;夏明诚忽然暴怒起来，&ldo;你再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，从明天开始就去喝西北风！&rdo;

&ldo;盛夏没了我，谁喝西北风还不知道。这是你我都知道的状况，何必再打肿脸充胖子。&rdo;

夏明诚的脸瞬间变得像纸一样白。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夏承司第一次这样顶撞他。有一口气提上来，好像就再也下不去，他捂着胸口，指向门口：&ldo;滚……你现在就给我滚。&rdo;

&ldo;阿司，你真是疯了！&rdo;郭怡赶紧跑过去扶住丈夫，焦急地说道，&ldo;你爸爸他本来血压就压不下去，你还要气他。明诚……你还好吗？&rdo;

夏明诚却完全不吃这套，猛地拨开她的手，火气反而更大了：&ldo;你也不用这样假惺惺地对我。你当初嫁给我，也是别有目的。&rdo;

父母之间这类的争执不是第一次发生。夏承司没有兴趣再听下去，起身大步走出门外。

janehiddleston女士葬礼的举办在一场冷雨后。她有一个很庞大的家族，到场的宾客有百余人，他们挤满了整个教堂，听神父用平静而神圣的语气念完了所有的颂词。夏承司带着裴诗静坐在第一排座位的角落，以两个几近陌生人的身份，参加完了所有仪式。当装满鲜花的棺材被抬进教堂，裴诗看见了死者的模样：她闭着眼睛，胸前放着一束百合花。她吃惊地发现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看见jane的面容‐‐上一次她们见面，jane还活着。

原来，jane就是当初她在伦敦住院时，因患上癌症被转到其他病房的女律师。现在再仔细回想jane告诉自己的故事，整件事似乎就对得上号了：夏明诚结婚后，jane趁他喝醉后取走了他的精液，以人工授精的方式怀孕，生下夏承司。在发现事实之前，他一直以为自己酒后乱性，所以打算和郭恰离婚，分居了很长一段时间。只是，夏明诚风流倜傥惯了，因为要对别的女人负责而离婚，实在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风。

裴诗并没有立即将这些疑虑告诉夏承司。他才知道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，又发现亲生母亲刚刚离世，一定没有什么心思再去听背后的故事。她只是静静陪他完成教堂仪式，认了近三十年才发现关系的亲戚，包括夏承司美丽犹如金发芭比的妹妹eva，但很显然的，不管是在jane的家族，还是hiddleston先生的家族，突然出现的夏承司立场都有些尴尬。但他和以往一样，处理事情不卑不亢，与裴诗等待一大拨人把棺材搬上车，运到墓地，然后也跟随而去。

典型的英国雨洗涤了空气，鸟雀都从巢里出来扑翅散心，羽毛震落在建满墓碑的绿色糙坪上。jane的墓就建在她丈夫的墓碑旁边，神父被穿着黑色正装的上百名宾客包围着，整个葬礼举行得庄严而肃穆，就像是一场关于死亡的盛宴。众人都消沉而默然。eva最后一次去看母亲面容时，捂着脸哭了出来。

神父说，她在很努力地活下去，只是她的身体无法再承受下去，然而，她的灵魂会在天堂得到永生。这仿佛已是基督教徒眼中最美好的境地。只是，看见这一幕，裴诗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参加的人生第一个葬礼，居然也禁不住红了眼眶。身边的夏承司搂过她的肩，什么也没说，只是轻轻拍了两下。奇怪的是，痛苦的人明明是他，她却看上去比他还难过。她靠在他的怀里，回抱着他，想要给他多一些勇敢与坚强。

经过了这一日，她确信，自己以后再也不会离开这个男人。他们都是失去了至亲的人，以后还会陆续失去更多。只有彼此，会变成扶持对方一生的人。在回国的飞机上，最后望了一眼窗外伦敦难得的晴天，她轻声说道：&ldo;夏承司。&rdo;

&ldo;嗯？&rdo;

&ldo;下飞机以后，我们就去领证吧。&rdo;

&ldo;好。&rdo;

下了飞机刚好是大清早，他们早餐也没吃，拎着行李箱，风尘仆仆地机场直奔民政局。从外面风很大，裴诗又冷又困，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，看上去不像是结婚的人，反倒像是一个在外飘荡的小动物。因为常年在外出差，夏承司已经很擅长应对时差和旅途的疲惫，看上去反倒精神不错。民政局里静悄悄的，他们默默地把表单填完。裴诗留意到，夏承司填写表单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，过去看再大生意的文件、合同，他都不曾如此谨慎。而且，到宣读誓词时，他尽管故作冷静，面无表情，却很紧张：他读得非常不流利，有时候还会假装自己看不清上面的字，凑近眯着眼睛停一会儿，再继续念。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他。登记完成后，他们站在台子上合影，她轻轻握住他的手。他的手指原本有些僵硬，被她触碰以后，立刻变得放松许多。

虽然提出结婚的人是裴诗，但从民政局填表盖手印拿着结婚证出来，她却一直觉得有些不真实。时间依旧很早，晨光的眼皮依旧残留着睡意，冷空气中浮着法兰绒般的气息。吸一口气，都能闻到朝露和糙叶懒懒的气息。街上空荡荡的，几乎没有什么人，裴诗的一颗心却特别充实、安定。这时，夏承司忽然说道：&ldo;今天还是有些糙率。我们起码得先买好戒指。&rdo;

&ldo;不用。&rdo;裴诗拿出钱包，拉开侧包的拉链，从里面掏出一枚大大的钻戒，&ldo;已经有了。&rdo;

&ldo;怎么会……&rdo;他微微睁大眼，转而抬眼错愕地看着她，&ldo;你没有丢掉？&rdo;

这是当初他第一次当众向她求婚，她&ldo;扔&rdo;到江里的那一枚戒指。她笑了笑，也不再多做解释。确实，他们之间也不再需要解释。他如此了解她，一下就明白当初她耍了什么小心思，同时，也发现了一件事：似乎她对自己动心，比自己预想得要早。他的面部表情变得柔和起来。看了一眼对面的面馆，他很自然地说：&ldo;肚子饿了。走，老婆，我们去吃碗面。&rdo;

她挽住夏承司的胳膊，大大地笑了起来：&ldo;好的，老公！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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