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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户山（第1页）

那年春末，青帝的旨意尚未褪尽山野。阿风勒住枣红马风影的缰绳时，日头刚在历山的青黛轮廓后探出半张脸。朝霞给风影的鬃毛镀了层琥珀色的光晕，仿佛有烈酒在它脊背上流淌。马蹄声碎碎地叩响鹅卵石铺就的古道，惊起几丛露水，他听见清晨的山林打了个哈欠。

户山寻珠录

"历山东行十里，便是户山。阿风将油纸包裹的干粮塞进背囊，手却摩挲着书页不肯放下。曾听闻太行山间的采玉人说，户山水脉藏着比羊脂玉更润泽的"苍玉"。此刻站在山脚下，云雾在峰峦间漱玉般流淌，他忽然觉得那些辗转相传的传说，像被山风嚼碎的糖块——甜得真假难辨。

风影的马蹄陷进松软的腐叶，发出细碎的歌唱。山道两旁银杏初绽嫩绿，阿风摘下一片新叶贴在掌心，发现叶脉里流淌着阳光。转过山坳时，一蓬苍玉突然滚落脚底。他蹲下身，指尖触到玉石温凉的肌肤，竟像抚摸着沉睡的星芒。

"原来那些老人没骗人。"他将玉石贴在耳边，听见山风在石头里回响。风影突然竖起耳朵，灰褐色的鹿群在山林深处惊起，蹄声如碎玉洒落。阿风勒紧缰绳，透过树隙瞥见鹿王的犄角在晨光里泛着青光——那分明是《山海经》里说的"麖"。他记得注疏里写着："麖皮可御刀箭"，待要细看时，鹿群早已没入山阴。

户水溯玉记

溪声忽然在林密深处响起。阿风解下包袱，清水从乱石间涌出时，惊起几尾金鳞。他掬起一捧水，看见自己的倒影被碎银般的波光撕扯——像是被山神的手指胡乱揉捏的画稿。

"水底定有好玉。"他裸足踏入冰凉的溪流，脚趾陷入淤泥的瞬间，听见背后传来枯枝折断的声响。转身时正对上小麖惊恐的赤眸，鹿犊的犄角还带着绒毛，却倔强地挺立着。风影突然喷了个响鼻，把那小生灵吓得转身就跑。阿风望着鹿蹄扬起的水雾，忽然想起去年在洛阳城见过的玉雕小鹿："城里人要是知道这儿有活玉，得拿刀子把这溪水都刮了。"

水湾里果然藏着美玉。他赤脚踩在滑腻的青苔上，手指在冰凉的溪水里搅动时，看见那块乳白的玉石正朝他眨眼。石头刚触到掌心，吞宛如了颗融化的月亮，冰凉的触感瞬间暖化开来。风影突然打了个哆嗦，他转头看见溪边的野杜鹃开成了血色的海。

户山晚唱

云气在山腰凝成紫色的缎带时，阿风将最后一块苍玉装进口袋。晚风掠过松林，松针簌簌落进背囊，像无数细碎的铜钱。他想起山脚下村子里的人说户山苍玉"夜能烛照"，挑出一块掌在心摩擦几下，果然有寒光幽幽浮起。

小麖又出现了。鹿群在山坳里饮水，月光给它们镀上银色的铠甲。阿风勒住缰绳时，鹿王的犄角突然朝他点了点头。他突然想起山里老人讲的故事："鹿王渡三次溪水，便是给恩人托梦。"待要细看时，鹿群已没入夜色。

风影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，阿风摸出干粮啃着，听见松林里传来细碎的风声。石头缝里钻出的野菊被月光照成琥珀色，他想起去年冬天在洛水边的见过玉佩，突然觉得怀里的苍玉正在呼吸——那是山川吐纳了千年的气韵。

"风影，咱下回再来。"他拍着马颈上的鬃毛，听见风声里裹着鹿的低鸣。马鬃拂过脸颊时带着松香，后山的云海正翻涌着金色的浪。阿风将最后一枚玉块贴在胸口，听见石头里传来山的风低语，像藏了千年的秘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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